维扬之水
端午夜雨——白蛇、屈原及其他
散文  2017年05月30日  阅读:1378

白亮的闪电划破湿渌渌的夜空,风清凉,雨打纱窗。

远望灯光闪烁,恍如被带到纳兰笔下的茫茫荒野,“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。”

听一曲陈瑞的《白狐》:“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,千年修行千年孤独,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,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……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……只为你临别时那一次回顾……”

悠扬凄婉的歌声,哀怨迷离。

是文姬归汉时吹响的胡茄?还是阴山下牧羊女在马背上弹奏的琵琶?窗外有滴水的声音,一下接一下,啪嗒,啪嗒……有风声。

想起早上,出去时见街头老农摆着摊儿,顶花带刺儿的小黄瓜,新采的碧绿脆爽生菜,半尺长的小绿面北瓜,一小捆一小捆扎好的小葱和莙荙菜,还有新从山上摘下的大黄杏,放在几个荆条编的大篮子里,有的上面还盖着家织的细条纹带流苏的老粗布手巾……

一切都跟往日没什么不同。

早点摊儿上,豆腐脑还是豆腐脑,馄饨还是馄饨,连买卖油条包子的都还是那些常见的人。一家新开的早点店,有位老先生支着锅在门口炸糖糕。

有个老太太蹬着三轮车,满载一车松散的艾叶从旁边过去,空中弥漫着艾叶略带些辛辣的气息。

端午节呢!

按南方某些地方的习俗,今天要赛龙舟,插艾叶,吃粽子,还要喝雄黄酒。汪曾祺写高邮过端午,要“系百索子、做香角子、贴五毒、贴符、喝雄黄酒、放黄烟子”,当天的午饭要吃“十二红”的菜,凑不齐12样不要紧,炒红苋菜,油爆虾,咸鸭蛋这三样是家家都要有的。

北方省事儿的多,顶多自己包些粽子吃,艾叶可有可无,雄黄酒更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。喝多,会现出原形么?或许该提前去药店买一点雄黄泡泡,到今天闷上一口,现个原形吓吓人。那酒据说能防蛇蝎虫子,自然是有小毒的。喝过会变成一只大爬虫么?

伍子胥过昭关,一夜之间愁白头。文天祥《正气歌》,常存浩然之气。武将有武将的威风,文臣有文臣的骨气。

吕蒙正写《寒窑赋》,臧否古今人物,虽托名时运,可写到自己昔贫今贵,字里行间还是显露出春风得意。屈原不是吕蒙正,他是楚国的贵族,不可以学伍子胥良臣择主事而事,更不可以为报家仇,隐忍多年,借吴兵报仇,扒楚王的墓鞭尸。

屈原跳江里好久了。我们吃得到粽子,鱼吃得到,屈原吃不到,白白贡献出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,成了今日放假的借口。

才高八斗,学富五车,没人用,那些智商才识只能投到江里。也好,证明一个人不能施展自己的才华,无人赏识,国家又不录用,起码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,那就是把自己扔到江里——喂鱼。

江水悠悠,白云千载,伤心的岂止一个屈原?贾谊不是哭死了么?司马迁不是被宫了么?杨业不是碰碑了么?岳飞不是风波亭了么?正如最后一个小皇帝说的,“我的大清都亡了,你们矫情啥呢?”

《聊斋》里的小狐狸醉酒后,有书生好心给盖上衣服。白娘子喝过酒显出蛇形,却吓跑了朝夕与共的许仙。跑了就跑了呗,女人总是痴情,离了他,咱就不活了?非得哭着闹着找,找不到就水漫金山,伤生害命,千年修行毁于一旦。

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,更没有人是离开就不能过的。

道理谁都明白,可仍然纠结着,不肯放手,毕竟人不是光靠吃米活着,精神上得有所寄托。仿佛南归的燕子,经冬飞来仍要在明媚的春光里寻找旧日垒的窝,再衔几根春草铺铺。

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,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。

雨住了,夜深了,很清凉的风。